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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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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便是被扔在人間的那尊神。

初初被扔在不周山時,我胸中忿懣無處發洩,便徒手將不周山諸妖滅了個徹底,只剩下一窩頗懂人情世故的小狐貍,搖著雪白尾巴尊我為山主。

後來我於不周山腳找到當年墜下山崖摔得半死不活的度辛,把他扛回山上用千年靈芝吊著氣,又在回山的路上順手捉了只迷失在瘴氣中的神鳥青鸞,養在山上以慰藉無處安放的寂寞,還給它起了個朗朗上口的好名字,綠毛鳥。

之後諸多事情,便朝著奇怪的方向一發不可收拾,為了訓化綠毛鳥,我以法力炸出一潭湖,扔進去幾十尾活蹦亂跳的魚;為了不讓這些說話委實得我心的狐妖活活餓死,我養了群野兔;為了養活野兔,我又種起了花草樹木;為了讓草木存活,我在這雲迷霧鎖、暗無天日的不周山幻化出日月星辰、四時節氣,雖說是假的,總歸聊勝於無。

於是這漫漫三萬年間,我過上了遛鳥養花釣魚的養老生活,直到我做了那件後悔莫及的蠢事……

在不周山蹉跎了臨近三萬年整,刑期將滿那夜,我站在山頂凸出巨石之上,觀千裏皓月、萬點繁星,當然,我其實並不是在欣賞自己造出來的美景,我邊仰著脖子望眼欲穿,邊在心底痛罵九重天上這些忒不靠譜的神仙。

說好的三萬年後接我回天上呢!

這一等就是整整十日,我未曾有一刻闔過眼,待我終於了悟自己已然是個被遺忘的神時,我滿心悲戚癱坐在地,並非是我有多想念那群昔日宿敵,僅僅因我獨自一神在不周山太過孤獨。

這種孤獨猶如綢繆藤蔓,寸寸吞噬我的心臟,令我逐漸麻木不仁,不念過往。

為了防止自己變得如同九重天上那些貨,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——去人間走一遭。

距離不周山十餘裏,便是最近的人間村落,我穿上自己珍藏三萬年的舊時戰袍,飄飄然瀟灑落在村口,昂首挺胸,闊步穿梭在熱鬧街市中,享受著往來凡人對我頂禮膜拜的目光。

看來人屬實是個懂得感恩的種族,三萬年已逝,他們仍舊記得我曾阻斷天河、濟世救人之恩,想必祖上也是細細描繪了我的畫像,供後人在家中日日焚香禱告。

我大搖大擺地逛了整整一日,學會了許多東西,比如在人間買東西要用錢,不像我們那時以物易物,比如人間有很多好吃的,什麽麻婆做的豆腐,太陽春天面……最好吃的就屬那酸酸甜甜的紅串果!

待到日薄桑榆,我心滿意足的預備打道回府,走到村口卻被十餘拿著長棍斧頭的人團團圍住,他們目露兇光,口口聲聲喚我“不周山上的女魔頭”。

是可忍孰不可忍,我一介根正苗紅的神女,昔年水神共工之徒,怎得就成了罪不可赦的女魔頭?

我還未問出口,領頭一人便瞋目切齒恨恨道:“看這衣著和狐媚相,定是山上那群害人妖精的頭目,兔精毀我農田,狐妖勾引男人,罪行罄竹難書,今日我們便是拼了這條命,也要除了魔頭!”

在他們高舉兵器,口中呼喊整齊劃一的“誅妖邪”口號時,我方意識到,已經過去三萬年了,連我當年一時興起養的小白兔都成了精。

兵器劈頭蓋臉向我襲來,我本可以一招斃命,但在掌中法力凝聚過程中,我猶豫了,他們不過是群凡人,充其量是群蠢鈍且不識好歹的凡人,我若因此便出手滅了他們,豈非當真成了魔頭?

我尚且舉棋不定,鏘一聲脆響,發絲滑落在肩頭,有涓涓細流從頭頂沿臉頰滑下,我漠然低頭,胸前皮衣鮮紅一片,隨意抹了把臉,我伸手摸向頭頂,一柄斧頭屹立在我圓潤腦殼上,摸起來估摸砍進了三寸深。

這回我真的怒了,知不知道我這個發型梳了足足三個時辰!

我不過輕輕瞪了瞪眼珠,方才氣勢洶洶的人便開始變得驚慌、恐懼,以極快速度鳥獸狀散開消失在我的視野中,差點忘了我用法術時瞳孔會布滿血紅,從前飛廉就說過我那副模樣委實嚇人,估計會給這些凡人卑微的心靈留下不小陰影。

只是憑我如今狼狽姿態,是萬萬不能回不周山的——有損我山中霸主之威!

我哀哀嘆口氣,在村口處尋了一結滿蜘蛛網的破落廟宇,打算先將自己收拾幹凈,甫一踏入破廟,我便被地上一團臟兮兮的東西吸引住眼球,隨手撿了根樹枝在臟東西上戳了戳,那團“東西”竟坐起了身。

“你是人?”我語帶猶疑。

“你不是人。”他語氣篤定。

是個有眼界的好小子!我頗為欣賞地大幅度點頭,一個沒留神,腦殼上斧頭飛了出去,堪堪落在眼前少年兩腿之間,離腿根不過一寸距離。

這個……純屬意外。

少年臟得連容貌都看不清,只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,甚是好看,他沈默半晌,指了指我的頭頂:“你不用止下血麽?”

“噢,我都忘了這事。”我雙手捏訣,眨眼功夫便渾身上下幹幹凈凈,我驕傲擡頭,沖他挑了挑眉。

少年眼中並無分毫艷羨或驚訝神色,他目光下移停留在我皮制戰甲上,頓了頓別開頭道:“沒有人會如你這般穿衣,像是遠古獸人。”

我迷茫看了看胸前和腰間上好虎皮與蛇鱗制成的衣袍,這還是匠神姬衡許久之前為我打造的戰袍,我一直視若珍寶。

“我們穿的是棉衣或紗衣,不能只遮胸前與大腿。”他耐心為我描述起衣服樣式。

我恍然大悟,街上之人那般眼神看我,原是因此,而非崇拜我。

根據他所言及方才街上所見,我闔眼念咒,變出一身月白輕紗,美滋滋轉了個圈,縱然本質上是個老古董,作為一名正兒八經的老仙女,我還是不願被稱為“獸人”。

因小臟東西看著還算順眼,我便與他多談了幾句,他話不多,每次我問了長長一串,他只啟唇答上兩三個字,我費力從寥寥數語中大致了解了情況,他是克死爹娘的天煞孤星,受人厭惡,乞討長大,沒有名字。

甚麽天煞孤星,不過是他爹娘命不好而已,被那些人厭惡亦不算甚,我堂堂神女不也被人厭惡麽,我不以為然,滿心歡喜的將他拎回不周山收作徒弟,還替他取了個好聽的名字,滄濯。

我以為他會感激涕零,可他不僅從未喚過我一聲師父,還屢屢想要沖破護山瘴氣,數次險些當場去世,我脾氣本就不好,見他冥頑不靈,一股腦把自己的功法教授給他,他愈是抗拒,我便愈認真,偏要拯救了這厭世少年。

在我嚴防死守之下,滄濯不再試圖做出尋死之舉,每日起早貪黑修習功法,不過兩三年便進步神速,這都要歸功於我這個師父教導有方。

絕不是因為滄濯體質本就與神術相契合!

另外有一事值得一提,不知從沒正眼看過我幾次的滄濯腦袋中哪根筋突然開了竅,居然趕在我壽辰之前替我尋回遺失三萬年的夏禹劍,他提著夏禹劍回山時,渾身是血、遍體鱗傷,要不是呼吸尚存,我幾乎以為他是具屍體,還是詐屍的那種。

我問他究竟在哪找到的劍,又為誰所傷,他絕口不提,只頗為嫌棄的把夏禹劍扔給我。

此次收徒大體上是令我稱心的,除卻他執拗同已經可以下地行走的度辛一樣喚我阿妧。

可惜我終是道行太淺,沒能深刻理解書中所雲“人心險惡”。

我生辰那日,滿臉慈愛接過滄濯親手遞來的茗韻茶一飲而盡,卻在香茗入肚一刻鐘後,覺察法力逐漸從皮膚間散失,我咬牙想壓制毒性,然不過徒勞,先是法力,接著是神魂,如抽絲剝繭般一縷縷離開身軀。

這是誅靈蠱,滅神誅靈,我明白自己大約是沒救了。

度辛為我調制的蘇合香還在裊裊飄搖,我聞著滿室馥郁芬芳,心中陡然平靜下來,如此也好,活了三萬多年,夠本了。

就是有點放不下昔日與我關系最鐵的度辛,我一死,世上便真的只剩他孤零零一個神了,雖然他現在弱得同凡人也無甚區別。

由我法力幻化成的天幕已經開始崩塌,我苦心經營這麽久的不周山,又要變回從前寸草不生、昏天黑地的模樣,白折騰了!

臨死之前,我努力聚集渙散的目光,望向低頭跪在地上的滄濯,我這才意識到,他順從的外表下,隱藏的是存蓄多年的滔天恨意,原來人的感情,可以藏到那麽深。

何謂悔不當初,我怎麽就非要手賤拎個不情願的臟東西回不周山。

早知如此,孤單便孤單,總好過變成孤魂野鬼,不對,我連鬼都算不上,至多算一顆存著神識的透明氣泡,渾渾噩噩不知飄往何處。

我,洪荒神女妧,就這樣被自己的人類徒弟滄濯篡位謀殺,結束了自己略顯冗長的神生,死得既不偉大也不光榮,甚至有些丟神,享年三萬零二十一歲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專欄預收文求收藏:

《媚骨嬌妾》

文案:一朝落難,丞相千金孟行煙淪為罪臣之女,被發賣京城最大的楚館晚香樓,有女妖且麗,她接客那晚,引來無數達官貴族為她折腰,她的眼裏卻只能看得見角落裏獨自喝酒的冷峻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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嫵媚嬌氣落魄貴女x權傾朝野腹黑太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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